啊!他当然不会这样把玛丽亚·克罗丝扔下不管!穷尽生的时间都不够他去好好享用这个女人。她对他毫不在意,甚至都没发觉他的膝盖朝自己的膝盖靠了过来:她感觉不到他的触碰,他对她不能产生丝毫影响。但是在逝去的那些年里,她对他而言曾经唾手可得,玛丽亚当时自认为爱着雷蒙。但是他并不知道此事,当时他只是个孩子。玛丽亚本应该告诉雷蒙她对他的期待,无论玛丽亚有什么怪想法,雷蒙应该都不会拒绝的,他也会照着她的希望同她慢慢地发展:在必要时,雷蒙也能懂得收敛…这样一来,她一定也会享受到乐趣…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他们的命运是否要等数百年,才能再次在六点钟的电车里相交?他拾起头,看青春在镜子里被肢解,看自己乍现衰老的迹象:被人爱的时代已经结束,爱别人的时代已经开启,如果你还配得上去爱的话。他将手搭在玛丽亚的手上:“您还记得那趟电车吗?”她耸耸肩膀,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问:“什么电车?”为了不给他回答的余地,接着说,“行行好,您去叫一下拉鲁塞尔先生并帮忙拿一下衣服吧…不然,我们是永远也走不了。”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法语:François Mauriac,1885年10月11日-1970年9月1日),法国小说家,195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里亚克在法国波尔多出生,1905年在波尔多大学文学系毕业。他的主要作品有诗集《握手》、小说《爱的荒漠》等。

在杜乐丽宫和塞纳河之间的这条人行道上,痛苦第一次迫使雷蒙让思想停留在这类他从未思考过的事情上。大概是在因为新的一天到来之际,他自觉没有野心,没有计划,没有任何乐趣,所以无法从逝去的人生中转身向前看。没有未来,过去的点点滴滴才得以麇集当前:他的靠近给多少女人带去致命的影响!他甚至至今都不晓得替多少人确定了人生方向,又打乱了多少人的人生方向。他也不晓得有妇女由于他而戕害了腹中的生命,有少女因他而死,有朋友因他而遁人神学院,而且这每一桩悲剧又引起数不清的其他悲剧。今天他不会拥有玛丽亚,接下来的很多日子里他都不会拥有玛丽亚。没有玛丽亚的一天意味着残酷的空虚,面对如此的空虚,他才发现对她的依赖和他自己的孤独:他与一个他确信永远不会得到的女人之间无端发生着一场最紧密的结合。只要她看得到光明,他就活在黑暗中:这种状态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假如他想不惜代价地走出黑暗,摆脱她的引力,摆在他面前的除了麻木和困顿,还有什么哪怕是极为狭窄的出路呢?除非他天空中的这颗星辰就像任何爱情之火一样也突然熄灭。但是,雷蒙心中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却是一种疯狂的微情,这种微情无所不能、到死为止都可以一直不停地缔造其他的。